叶落
老张站在办公室的窗前,手里捏着一支老式钢笔。墨绿色的笔杆上布满细小的裂痕,那是十七年前分手时摔的。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,他突然想起耿丽最后一次见他时的眼睛——像浸在雨水里的玻璃珠,明明在哭,却硬要挤出笑来。
"省城一套房能少奋斗二十年,你懂吗?"她紧攥着拳头,指甲把红封皮抠出个月牙形的白印。
钢笔"咔"地一声裂开,蓝墨水顺着指缝渗进掌纹。他记得自己当时说:"挺好,房子冬暖夏凉。"却忘了把口袋里那枚银戒指掏出来,戒圈内侧刻着"叶落无声",是他准备了好久的。
"老张,发什么呆呢?"同事老王的声音割开回忆。茶水间的玻璃映出几个晃动的影子:"听说老李家那小子考上公务员了,到底是带把儿的争气。"
他转身时撞翻了文件夹,A4纸雪片似的散开。蹲下去捡时,一张泛黄的稿纸从内袋滑出来,开头写着:"2000年秋,我遇见一个眼睛会说话的姑娘......"油墨被汗水晕开了,像隔夜的泪痕。
洗手间的镜子里浮起一张枯叶般的脸。四十五岁,两鬓已经有些斑白,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印刷车间的铅灰。他拼命搓洗袖口的墨渍,却把蓝色染成浑浊的紫。水声轰鸣中,他听见耿丽在哭:"等你的小说出版了......"那是2007年的夏夜,母亲第二十次化疗住院,蟋蟀在病房窗外叫得撕心裂肺。
回家的公交车上,他摸到口袋里的银戒指。本该送给妻子的,却在珠宝店门口看见她蹲在菜市场剥毛豆,发梢沾着鱼鳞。那天他转头买了支英雄钢笔,笔尖到现在都没开封。
推开家门,小女儿正用蜡笔涂鸦。画上是四个火柴人,三个都有三角形的裙子和长长的双马尾辫,最小的那个蜷成灰扑扑的一团。"七岁的孩子咬着笔头问:"爸爸,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很失望?"
厨房传来炒菜声,妻子探出头:"瞎说什么呢,帮你爸盛饭去。"围裙上油渍斑斑,像他那些永远写不完的稿纸。
大女儿突然在里屋喊:"爸!你写的这是啥?"他冲进去时,十五岁的少女正举着本硬壳笔记本,封皮烫着"优秀作文入选纪念"——1998年的奖品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梧桐叶,叶脉上抄着聂鲁达的诗。
"这是......"他嗓子发紧。那些被退稿信埋葬的岁月突然复活:耿丽在图书馆的旧吊扇下帮他誊稿,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颈侧;他们在校园竹林里埋下装满手稿的铁盒,约好成名后挖出来当彩蛋;母亲病危那晚,他蹲在ICU门口续写悲剧,却把钢笔摔成了两截。
"为什么主角最后自杀了?"大女儿指着某段潦草的字迹,"不是说好要逃去南方吗?"
窗外的梧桐沙沙作响。他想起耿丽嫁人前寄来的喜帖,背面用钢笔补了句:"你送我的《百年孤独》,掉页了。"其实书是他故意扯散的,第117页夹着银戒指的收据。现在想来,那些页码或许正躺在省城某间书房里,被空调吹得微微发颤。
"爸,你为啥叫'叶落'啊?"小女儿举着日记本蹦进来,"2000年9月20日,今天起笔名叶落,叶落无声......"
妻子在围裙上擦着手进来:"吃饭了,吃放了,吃个饭都得喊你们好几遍,真是你们老张家的种。。"三个女人的目光织成网,他突然看清自己多像那些未完成的手稿——皱巴巴地塞在生活缝隙里,边角还沾着菜汤。
深夜,他摸进书房。月光给满架退稿信镀上银边,最底下压着离婚协议草稿——去年妻子发现他偷攒私房钱买书号时拟的。鼠标光标在"提交出版"按钮上颤抖,出版社要求删掉关于饥荒的章节。
突然有只温热的小手扯他衣角。小女儿抱着毛绒玩偶,眼睫上还粘着梦的碎片:"爸爸,我给你画了新故事。"那张蜡笔画上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在写字,天空飘满梧桐叶,每片叶子上都蹲着个小女孩。
他抱起女儿走向卧室,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,像支终于落地的笔。
第二天清晨,印刷厂传来消息:他的自费书稿被当成废纸送进了碎纸机。老张蹲在车间走廊里,一片梧桐叶顺着气窗飘进来,轻轻落在他掌心。叶脉的纹路突然活了,蜿蜒成耿丽的眼睛、母亲的皱纹、女儿们的笑靥。
下班时,他拐进文具店买了本最厚的素描本。封皮是天空般的蓝,首页贴着大女儿的满分作文:《我的父亲是个造梦师》。第二页夹着小女儿的涂鸦,歪歪扭扭的写着:"爸爸的故shi里有会飞的女chao人。"
今夜没有月亮,但台灯下浮动着细碎的光。钢笔终于吻上纸页,他写下第一个完整的开头:"2000年秋天,有个女孩说落叶会唱歌......"
窗外,最后一片梧桐叶轻轻坠落。在触地前的刹那,风又托着它打了个旋儿。
DeepSeek写的。。。